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作喊的是阿瑞的业师柳岚烟,他一脸惊疑,身边是柳岚烟的业师司华容,也就是阿瑞的师公。
这两位都是亲手养大阿瑞的人,阿瑞纵有千言万语,却连一个字解释的机会也没有!
赛流星再次拉扯阿瑞,这回阿瑞想也不想,拔腿就跑。
他跑去大殿三清像后方,他知道那里有条少人走动的窄廊,他小时候常利用那里抄近路。
郑公公一脚踢去倒地的锦衣卫:“还不快去将功赎罪?”
断了一指的锦衣卫们忍痛抄刀,直追入窄廊。
阿瑞转弯抹角,东窜西跑,不一会进入院后的菜园子,就是他刚才跳进来的地方。曾在这菜园子工作过好几年,对这片角落再熟悉不过了。
如果他的记忆没错,那里的墙壁有个破洞,长生宫围墙很长,有某个角落破了小洞,大概也不易发觉,何况当年阿瑞一发现该洞,就用杂草枝叶挡住,以方便偷溜出去玩。
事实上,当年他无意中得知被判五绝之罪时,就是从这里逃离的。
逃出破洞后,他还不忘顺手遮蔽破洞。
阿瑞奔向记忆中的墙壁,在一棵矮树旁,杂草丛生处……他用手一抹,破洞不在了!
“该死!”他急道。想是事隔多年,破洞终究有人发现了填起。
又或者……他不愿这么想||还有一位知道破洞的存在,曾经与他共享秘密的人……
“你带俺来这里干嘛?”赛流星气得乱跳。
“我以为这边有个洞。”
“洞?”赛流星四处观看,“俺瞧连屁眼也没一个!”
“你怎么会结识这种粗人?”一把娇声从后方传来。
阿瑞又惊又喜。
惊的是有人追上他们了,喜的是,那把声音曾经那么熟悉。
他猛回身,果然是她!
彩衣!
青梅竹马的师妹。
“彩衣!”他喜不自胜,但此时此刻,追兵的脚步声已近。
彩衣没回应他,望着他的眼神,令阿瑞觉得很是陌生,彩衣的眼神失去以往的凌气逼人,面色也添了些苍霜,连翘起的上唇也感觉下塌了些许。
“唉。”彩衣轻叹一声,右手扬起。
一颗铁蒺藜划过空气,撞上墙壁的一角,一个破洞赫然跃现。
阿瑞不明白彩衣使了什么手法,铁蒺藜根本没破坏什么,原本根本没踪影的破洞竟像魔术般出现了。
“你没时间了。”彩衣幽幽地提醒道。
阿瑞咬咬唇,按捺着悸动不已的心:“再会。”
彩衣早已回身离去,身影没入一间小屋后方。
事不宜迟,阿瑞匆忙钻过破洞,逃出长生宫,心里只巴望别再遇上符十二公布下的奇门阵。
“往哪走?”赛流星一钻出破洞便问。
“朝山下走。”
“俺看未必。”赛流星一语未尽,已向林中奔去。
阿瑞赶忙追过去:“你要去哪儿?”
“紧跟俺!紧跟俺!”
赛流星是这山上的挑夫,认得的山径必定比阿瑞多。
阿瑞跟紧在他后方,只见赛流星在茂密的草丛矮林中,一下转这边,一下拐那边,如在自家后园穿梭,许多杂草长及肩的地方,他却能觅着路,奔跑起来毫无阻碍。
过去阿瑞住在长生宫,只在道观范围内打转,压根儿不知外头的路有这许多奥妙,他以前百思不解的路段。
从长生宫到野云溪,观中水火道人何能如此迅速来回,现在也明白几分了。
方才在破洞处一阵蹉跎,耽误了几个剎那,后头追兵已拉短了距离。
五名锦衣卫没作声,只管或用刀背拨草而行,或挥刀斩草,虽然断指处疼痛不已,依然一个个凝神追敌、气息不杂,果然是久经训练的大明武官。
不管是被追者还是追逐者,大家在草丛中移动得都不快,阿瑞不时回头,确认追兵的方向。
五名锦衣卫已散开队形,分五路包抄,阿瑞巴不得马上逃离他们的视线,但山径又细又乱,赛流星再熟悉,也快不了太多。
更何况,草丛愈来愈潮湿,浓烈的草酸味扑鼻,脚下沾了午后山雨的湿土沾黏鞋底,方才激斗后的汗水令衣服贴住皮肤,教人呼吸愈来愈不畅。
后方传来枝叶窸窣,不似风吹,阿瑞转头一瞧,是师叔明镜使正施展轻功,凌风踏枝追来。
一波未平呀!
“加把劲,快到了。”赛流星在前方呢喃道。
快到哪里来着?
明镜使两手反剪在后,冷眼俯视他们,在大树上穿行,树长得不规则,有高有矮,有近有远,枝叶有密有疏,是以明镜使也跑得不怎么顺畅。
“小兄弟,”赛流星压低了声音,“待会俺一跑将起来,你也要即刻跟上,寸步不能离!这是极关紧要,听明白了?”
“听明白。”
“不管发生什么事、有什么挡在路上,冲过去就是,听明白了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跑哇!”
赛流星没命似的拔腿狂奔,撞入一片密林。
阿瑞已没时间知道答案,也只好猛地疾跑,望着赛流星的背影狂追。
锋利的草边割破了他的外衣,割伤了他的脸庞,草酸渗入伤口,痛得很,但他别无选择。
五名锦衣卫见状也加快脚步,挥动大刀,打算追上就砍。
当他们闯入山林,山林中也有东西马上被唤醒了。
牠们闻到血的气味。
血气透过汗腺流出,蒸散到空气中,在空气中稀薄的一丁点儿血气,都会触动牠们敏感的嗅觉。
它们自沉睡中苏醒,天赋的野性如滴水在沸油般激起,告诉牠们一个强烈的讯息:“食物来了!”
第一个人:赛流星经过时,他浑身汗水散发的浓浓血气即刻惊醒牠们,饥饿感马上填满牠们的意识。
第二个人:阿瑞经过时,牠们已经贪婪的直往下扑去。
一时,阿瑞听见后方仿佛有落雨声。血气快速蔓延,纵然身在远方的所有伙伴们都因而迅速惊醒,纷纷离开藏身的叶背、枝干,奋不顾身的从树上掉下,目的只在延续牠们的生命。
锦衣卫们跑着跑着,忽然有许多黑色事物纷掉落,他们以为是毛虫,或蜘蛛,或落叶,也不以为意,只是随手挥刀,希望拨开那些东西。
但刀刃对牠们丝毫不造成伤害,牠们柔软无比的身躯,即使碰触到刀刃,也像雁过寒潭,不留痕迹。
锦衣卫们追着跑着,不久,觉得身体有异样,他们开始畏冷,山林的湿气令他们觉得四肢酥软,渐渐流失力气。
他们已分路追赶,彼此间有一段距离,又隔了层层杂草矮树,加上天色霾晦,阴云散落着绵雨,看不分明对方。
看不清对方,只好看自己。
锦衣卫吴长空走在正中间,觉得手背凉凉的,低头一望,见手背上趴着一件事物,黑软软的泛着光泽,紧紧的吸着他手背,正慢慢的发胀起来。
他惊叫一声,停步端详,才发觉不只手背上,连头发上也趴了一只,只听“索”地一阵风,右耳忽地万籁俱寂,用手一摸,才知那黑软事物已紧吸在耳上,他想弄走牠,却滑不溜丢的抓不着,才一迟疑,额头上一阵凉快,又吸了一只。
吴长空惊惶不已,抬头仰视,一时之间,只见树叶间有许多黑色飞涕也似的东西飞弹而出,精准的飞扑到皮肤上,马上贪婪的吸吮起来。
他觉得心底发寒,拉起衣袖,才见黑压压的爬满了手臂,正抽搐着肉囊似的身体,吸食吴长空的鲜血。
接着,一片黑色蒙上他的右眼,一瞬间,眼珠内液被吸食一干,整颗眼珠扁塌下去。